我在戈格里亞勒認識的第一個病人是阿波(Abol)。事實上,在抵達戈格里亞勒之前,我就已經認識她了。

 

  在瓦烏機場的公務車上,我發現一個七八歲的黑人小女孩。WB淡淡地告訴我這是戈格里亞勒的病人,本來要飛往首都朱巴,但是出了點狀況。

 

  我們叫她阿波(Abol)。這個字並不是她的本名,而是丁卡語中『流浪兒』的意思。阿波半年前在戈格里亞勒市場被人發現時,整片頭皮潰爛流膿,虛弱得只剩一口氣。她被帶回醫院受到細心照料,體力漸漸恢復、傷口感染也好轉,卻始終無法完全癒合。烏塔動了兩次皮膚移植手術,結果都不佳,只能讓她裹著滿頭紗布亂跑。

 

  在幾位MSF伙伴的寵護溺愛下,一開始完全不肯和人互動的阿波,住了幾個月之後也真把醫院當自己家,不止隨意進出辦公區域,連肚子餓都會跑來宿舍區拿派遣人員的食物吃,引起同事之間不少公私界線劃分的爭議。

 

  該如何處理阿波始終沒有結論,畢竟既不可能把她帶病趕走、也不可能讓她一輩子住在醫院裡。直到最近聯絡上肯亞的大型醫院,對方看過照片表示有信心解決,這件事才算有解答。伙伴們湊了一筆錢送她去肯亞就醫,還聯絡南蘇丹衛生局派了位社工全程照顧。但是訂機票的時候UNHAS以為是MSF員工訂票沒仔細問資料,到了機場才知道是個小孩。偏偏14歲以下小孩搭UNHAS的飛機得要特別申請許可,才會發生到了機場卻上不了飛機的窘境。

 

  阿波的頭皮每兩天必須換一次藥。重新辦理機票要三天,也就是說我們還得幫她換一次藥。

 

  我自告奮勇牽著阿波的手走進開刀房。她的年齡太小、傷口太大,每次換藥都得在開刀房配合麻醉藥物進行。注射針扎進屁股時她一點表情也沒有,讓我非常意外。烏塔解釋說換藥換了半年,她早已經學會忍耐針頭。等藥效漸漸發作、她半夢半醒中漸漸抽泣起來時,我覺得是正常表現,倒是換成烏塔大吃一驚。

 

  「我在這裡三個月,不管是清醒還是麻醉下,從來沒看她哭過。」烏塔說。

 

  我依稀辨識出阿波哭喊的名字。勞菈(Laurra),那是我們的前任助產士,是最寵愛阿波的人。她讓阿波叫她媽媽。

 

  『媽媽』的任務期滿,前幾天剛剛離開。走的那天勞菈哭得傷心不已、阿波還笑嘻嘻的跟她道別。我想,可能是經過這麼多天,阿波才終於瞭解『媽媽』已經不會回來,累積的壓力在麻醉之後瞬間潰堤了吧?我盡可能溫柔的卸下她頭上纏繞好幾圈的紗布,用生理食鹽水沖去髒污,抹上抗生素軟膏,然後輕輕覆上新的紗布。她全程沒有掙扎反抗,只是坐著不斷地,不斷地哭泣。

 

RIMG0142  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blackj2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